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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視十二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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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視十二年

正月,太子妃有孕。

時陽覆之徒不法久,懼刑,於是布路竄匿,副將李岸率燕郡軍千人降高麗,更為賊向導。縱火盡焚關樓,陷柳城,殺縣令崔慎及判官董知合。所至之處,吏民逃潰。

帝將自征之。

高麗崔素曰:「漢帝居深宮久矣,四體怠滯,皇嗣資淺,朝無謀人,自出則懼內釁暗起,遣將則舊將殆盡,新將未信。不過佯張聲勢,渙我軍心耳。」

帝聞之,謂左右曰:「能而示之不能,用而示之不用。虛實不形,方亂中取之。」

二月二十丁酉,遼左尚寒,河水冰堅。下詔遣何進等統幽、饒樂二都督兵先擊柳城,以觀其勢。廿八乙巳,克柳城,渡白狼水。柳、營多泥途,絕車馬,進將五百人割草填道。三月初六癸醜,暴雪,駐馬。進具奏山川險易,急驛至京。

帝召太學高麗子弟詣闕,設宴,奏燕樂。酒巡三周,帝曰:「汝曹誠心向化,離爾父母,遠爾國土,未免懷思。奈何明會昏聵,信用奸佞,詭亂天下,此皆其逆人之大罪,非降罰爾等。今無所勉強,聽爾歸省。若還,賫物給糧;若不還,仍於別館留供。」子弟皆伏地謝,言不貳漢室。帝悅,賜以絹帛。時高麗王弟高巽白帝:「高麗善防守,攻之不可速下。糧運尤重。」

廿二己巳,以蘇歙為饋運使,屯田郎中沈弘載副之,自河北諸州皆受歙調度,聽以便宜從事。

時有詔,晉王任荊州大都督。拖延不就。上書固請戰。後不許,謂帝曰:「熊兒尚稚幼,陛下所知。」帝曰:「我如其年時,討薛靈哥,伐賀咄,覆長安,中宮所知也。熊兒既壯,凡天子之子,必當其分。」

四月初一丁醜朔,聖駕幸洛陽。以太子留守西京,劉畹、特進賀胤佐之。

初二戊寅,鴻臚奏「高麗高明會貢方物」。帝不受,謂其使者曰:「東夷包含獸心,潛藏禍謀,擾我漢室,戕我忠良。歷觀載籍,無道為甚!」悉以屬門下。

初八甲申,命太仆少卿郭協運河南糧草入海。郭協者,郭凡易之孫也。

十八甲午,以左武衛大將軍高公楷為平壤道行軍大總管,晉王為副,率江淮義勇軍三萬。又於兩京募兵。時老卒盈道,皆景元間隨帝征戰者,自願以私裝從,曰:「不求功名,唯願效死遼左。」帝親為結衣,不許其請,但加賜賞。

三日,得兵四萬餘。

師將自登州渡海趨平壤。臨行,帝謂公楷曰:「晉王茍有違,請以軍法處之。」並賜之佩劍。

廿二戊戌,以麯三保為遼左道行軍大總管,兗州都督高義白為副,率精銳兩萬及齊、淄、沂三州安置胡,趨遼左。五月初一丙午朔,麯軍暫頓幽州。初十乙卯,與何進會營州。十六辛酉,霖雨。高麗傉薩曹赦屯新城西,遼水溢,彼登高避水。三保登大船攻之,曹赦窮迫,遂降。守將吳敦義列拋車,墜石如流星蔽天,自平旦相持不下。至申,西風奄起,漢師如鴻毛托勢,遽渡之。何進命舉旗幟,大鼓噪。城內大懼。敦義即斬逃者,割耳與士卒盟誓,同心堅守。三保引遼水灌之,城墻崩壞。敦義謂左右曰:「及三保圍未合,令百姓乘船夜走。」左右勸去。敦義指耳曰:「今若遁去,新城險隘,不覆國家所有,死則無義!」水浸盛,敦義乘小船力戰,不支,船傾而亡。進令斂其屍,葬於城東南,遙望平壤。時高麗兵大潰,斬首兩萬人。三十乙亥,南下蓋牟城。六月初七壬午,拔白崖城。

先時,晉王衣裘褐,食麥飯,每日如此。左右不忍,王曰:「我生於富貴,不知勞苦,自宜漸就修己。」又誓於軍中,戰勝悉以私財行賞。將士無不感附。

五月十七壬戌,夜襲高麗卑沙城。燒之,死者十八九,於是北進積利城。四面險絕,唯北門可陟。晉王先登,士卒踴躍爭上。二十乙醜,拔之,縱兵燒殺,悉以人、物頒戰士。士氣益振。廿一丙寅,北趨安室城。

時明會以左大模達文聖任北截麯、何大軍,以右大模達韓孟錫將高麗、靺鞨兵十萬南救安室,以絕漢師合流之勢。記室龔雲,有智鑒,謂孟錫曰:「晉王為漢帝愛子,承其材幹,未承其性。今急於立事,莫如按兵不戰,連城據險,分遣奇兵阻其糧運,使之困頓,乃可勝矣。」乃從之。後一日,遇漢騎八百,兵始交而走,孟錫欲追之,雲曰:「此誘計也,勿信。」由是收兵。其後,縱靺鞨頻擾漢軍牛馬。

王於城外起土山進攻,孟錫投夜徹房屋材柵,補墻闕為二重。王攻益急,期月不拔。

七月十一乙卯,帝謂侍臣曰:「使者滯而未至,事或不利。高麗以逸待勞,戰機在糧。」言訖,報至,果如帝言。

先時,葛邏祿、回紇諸部屯伊吾,大賴賑給,徒耗國用。遂析其部落,散屬夏、勝間,各使耕種。

十七辛酉,帝將幸兗、齊,以督運道。謂後曰:「我發之後,兩京心腹空虛,當防俊乂之變。」後曰:「妾委命東都。唯願我師指期凱旋。」

是時,太子留長安,後守洛陽,帝駕趨兗州。

右衛中郎將杜雲洗,原安西副都護杜季遙之子。此先,季遙為岷州刺史歐陽通所誣,瘐死。雲洗手刃通於街中,至今系獄。後按其狀,乃以墨敕赦之,召為左金吾街使,掌東都巡警。

有鬻餅者,自旦至午,徘徊宮城西。雲洗疑之,執而嚴訊,乃回紇之探也。後命釋縛,親問之。人叩頭流血,對曰:「歸仁裏某民,胡人脅我父母妻兒,令詗虛實,不然,盡殺之。實非願爾也。」後曰:「汝之瘦甚,誠知非兵,我何忍殺汝。」乃賜食,護歸,救其家人,但語之曰:「寄語回紇,欲知我消息,可遣使徑謁,安置如賓客。不必為寇而來。」又謂其人:「我活汝一家,當為我潛語裏中人並為所制者:湣汝皆良人,情非得已。自願湔洗者,詣府衙,河南令使書汝背「忠順」字,遣還安業。國討逆賊,必不橫及百姓。」人涕淚難止,呼後慈母。

時及秋收,後敕:年支軍旅,應有出處。率以闕官奇贏,雜官用餘羨,通變豐省。資費散之州縣,務取富戶丁多,派遣後量免戶納雜稅。如聞州縣不配富有之家,配各戶散科,負擔尤甚。宜令各司更申明格敕,如欲散科,必審料度。所有軍錢,各就出處。

時呂皓肩監朝夕。後稱其勤勞,然察其尚氣,誡之曰:「聞爾恃能,頗不檢操守。鳥飛不厭高,魚潛不厭深,人心無制,縱有張說之才,玄宗不能全。爾宜謹慎,毋忽,方不負知遇。」並諭孫氏,詩曰:「夫妻至疏親,死生同穴塵。數年相為伴,白手起清貧。張儀枉賊盜,張妻恨辱身。荅子貪富貴,荅妻預禍倫。人生此世間,不能忘其根。誤途即勒馬,還節於子孫。」呂皓上書謝罪。

後念太子,致書京師,十覆一二,後不悅。華陽公主在側,常侍後游園。園西有銀杏一株,主每攀登其上,摘供戲玩。後怒出其姆,訶主,猶不改。後曰:「明日如此而嫁,爺娘何顏見群下?」主撲入後懷抱,後無奈為喜。庭幃之中,多聞嫣然笑聲。

太子監國。趙綽為西京留守。每有大事,朝臣會議,常由綽決其是非,然後行之。太子右庶子梁恕心內不平,韓天進頗知之,會待漏,有雞鳴於樹,因謂恕曰:「雞,走地而已。承塵而鳴,焉能久矣!」恕深然之,引與太子宴。天進辭巧,甚見寵信。

太子妃孕八月,苦腰痛。天進以地黃汁八合,酒五合,合煎之。妃服而立愈。太子大喜,賜物,天進固辭,曰:「拜官公朝,授受私門,臣所不敢也。」太子稱其至心。

天進為妃觀相,言必生男。

九月十六己未,妃果產一男。生時紅光滿室。

七月廿四戊辰,聖駕至兗州。

廿七辛未,郭協坐不先行視清河渠,運米七百艘至高苑,擱淺不能進。廿八壬申,除名。使將作大匠尚勝代之。

帝於行宮,運籌演謀,馳書遼左。

八月,圍安室六十餘日。起土山,射城中,高麗兵皆蒙楯;為地道,內作長塹以拒之。相持日久,將士或退,晉王立於戰所,謂曰:「我不離此,汝還為我決之。」

公楷中流矢,瘡重,王親為吮血。

會帝書至,取燭就視,上曰:「遼左早寒,兵馬難久留。乘高麗守弱,以兵鋒搗其腹心。城有所攻,有所不攻,但運敵如運己,則天下皆運於掌矣。」

後二日,運船至。憩息既定,王帥精卒五千,直趨平壤。

烏骨城,去安室東南二百餘裏,城狹兵寡。二十癸巳,徑取之。收資糧,坑軍眾,高麗百姓懼,多應王。

後二日,鼓噪而進,趨泊汋城。泊汋者,倚鴨綠水,水□□通。人嘗謂「高麗之重在平壤,平壤之重在泊汋。」

明會預之,令金尚率兵六萬出擊,並調倉巖傉薩闞宗順將兵三萬南下援之,以合夾擊之勢。

王自不敵,退還烏骨。

金尚至泊汋,旋即結寨,築壕壘,與碧疃、果內、倉巖諸城通,據水固守。

九月,秋風起,蘆葦蒼蒼。初三丙午,王又攻泊汋,不利,王退,尚築壕益盛。明會大悅,令駐守推進,南結韓孟錫,北連文聖任,欲以堅屏逼退漢師。

初四丁未,安室。公楷繼築土山,頂去城墻數丈。夜,山頹,城崩。龔雲令數百人遽出城缺,奪土山,塹而守之。漢軍窘困,孟錫大喜。

初五戊申,王北渡烏骨水。是時,麯、何在蓋牟,信宿可會。尚令聖任、孟錫出兵阻之,言:「親王異於諸將,殺之,則漢軍大潰。」

時龔雲說孟錫不可:「公楷得緩,必再強,我必又困,此非長遠不計。自析羽翼,而不待一城,將軍焉以為哉!」孟錫曰:「我切於擒賊首,不能待此決矣。」遂引兵北上。

時,高麗數軍發烏骨北。

王遣崔子平將兵百人,大噪而進,主力匿行山中,東馳碧疃。時碧疃空虛,見旗幟大駭,眾皆星散。既克,立休整,劍指平壤。時明會朝會,報突至,諸臣不知所出。明會急命數路勤王,並斷薩水橋,為守禦之備。

安室為圍數重。

初十癸醜,龔雲譎說末客權禹夫,請告急於別城。雲夜從水中潛出,徑投漢營,謂公楷曰:「勿殺,雲來使君下此城。」公楷曰:「如何信爾?」雲曰:「載我城下,諭告城中。若有貳,即可殺之。」由是縛雲詣城下,雲大呼曰:「孟錫冒功,我曹無救矣!」城中大亂,雲因謂公楷:「此機也,速攻。」遂出擊,大敗,拔其城。公楷令雲手刃禹夫妻子,以表忠心。

十二乙卯,公楷東向烏骨。十四丁巳,連北面麯、何,反撲金尚、闞宗順、文聖任、韓孟錫。

王圜西北,分為奇兵,如水銀瀉地。敵軍披靡,麯、何正兵乘機而入,高麗大敗。人馬相蹂踐,填屍澗谷。斬金尚、文聖任;闞宗順、韓孟錫降。

先時,帝以書詒新羅王金九泰。廿二乙醜,九泰趁虛,攻入平壤。明會使人積柴,自坐其上,慨嘆良久,終自焚。大火驟起,夜如明晝。及醜,大雨暴至,新羅兵入宮,取火視屍,乃為焦炭。切其首,次日獻晉王。王漆為穢器。

凡征高麗,新城、安室、碧疃三大戰,斬首七萬餘級,戰士死者幾兩千人,戰馬死者僅什一二。

十月初二甲戌,露布至兗州。會太子報弄璋之喜,帝大悅,曰:「此子誕生其時!」遂為取名「時」。

十一月初一癸卯朔,帝率神鼎軍三千人至範陽,親迎晉王,為解褐袍。

改新城為新州;蓋牟城為蓋州;白崖城為白州;安室城為安州;卑沙城為卑州;烏骨城為烏州;碧疃城為碧州;泊汋城為泊州。徙八州戶口入中國者十二萬人。所虜百姓一萬餘,集幽州。帝湣惻,詔有司贖為民,遣歸。百姓歡呼,靡不流涕。

十一癸醜,車駕發範陽。王同升革輅。

三十壬申,至太原府。十二月初一癸酉朔,以何進發朔、代、易、恒等八州兵鎮朔州;高公楷發勝、嵐、忻、石等七州兵鎮勝州;安北提督鐘文久、靈州都督張奇發靈、慶、寧等四州兵鎮靈州。回紇酋畏和爾知國威,遂不敢進。

十六戊子,車駕還東都。晉王背癰,後憐不已。帝曰:「晝夜奔馳,只為除夕團圓耳。」

帝令王入徽猷殿保養。每朝訖,必親視藥膳。

時小徐氏不離王左右。

閏十二月初五丁未,王疾瘳,百官鹹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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